消失在历史教科书的叶亚来,没有他,就没有吉隆坡

一人一座城!沒有葉亞來,就沒有吉隆坡。

不久前,位於廣東惠陽、以葉亞來故居為載體打造的葉亞來主題文化展示館正式對外開放。從放牛娃、過番客到“吉隆坡王”,無可否認,葉亞來在客家人歷史、馬來西亞歷史上都是個非常傳奇性的人物。

可惜的是,由於異國民族主義和復雜因素的影響下,葉亞來的歷史地位也引起一些爭議,未能得到公正的評價。

從過番客到“吉隆坡之王”,廢墟上重建吉隆坡

葉亞來主題文化展示館9月29日上午,趕在國慶、中秋雙節之前,位於廣東惠州市惠陽區秋長街道周田村老圍村民小組的“葉亞來主題文化展示館”,正式對外開放。該館以葉亞來故居為載體,館內通過文物陳列、模型雕塑、場景復原等形式,展現葉亞來從放牛娃到“吉隆坡王”葉亞來的傳奇人生。

十九世紀中葉,一個來自廣東惠陽的平凡小子,漂洋過海南下,也許葉亞來當年只想在南洋賺夠了錢,回鄉光宗耀祖,他也沒有想到他這個赤手空拳的窮小子,會成為吉隆坡的建設者和治理人。葉亞來的歷史,是一部吉隆坡的開拓史,也是一部曲折的移民史;同時,他的傳奇人生,也在海外客屬歷史中有濃墨重彩的一頁。

葉亞來(1837-1885),又稱葉德來,1837年3月14日生於中國廣東省惠州惠陽縣淡水鎮周田鄉老圍村(注,現為惠州市惠陽區秋長街道周田村老圍自然村)。周田,有好的氣候、肥沃的土地,葉家世代務農,家境尚屬小康。

葉亞來的父親葉聯開、母親范氏,有四子一女,葉亞來是長子,亞來是乳名,族譜正式名字是葉茂蘭。和葉亞來同宗的另一個著名歷史人物,是“北伐名將”葉挺將軍。葉亞來故居和葉挺將軍故居也僅有1公裡多距離。

葉亞來主題文化展示館內陳設的葉亞來塑像宋朝末年,元兵南下,福建邊陲制置使葉大經見宋室氣數已盡,且擔心族人遭元人迫害,領族人由閩入粵,後遷往梅縣,葉大經就是葉亞來、葉挺這一支系的入粵始祖。在梅縣傳至十二代後,有個叫葉善的葉大經後裔,又遷興寧,再傳十二代後,其後裔葉日崇,遷入惠州惠陽周田鄉定居,即周田葉氏始祖,再八代就傳到葉亞來這裡了。不少人寫葉亞來歷史時,總喜歡用“放牛娃”,為了凸顯勵志的一面。鴉片戰爭,令南方很多地方也包括惠陽等地經濟遭到破壞,葉亞來一家也難免有一定程度影響。讀了2年私塾的葉亞來,便輟學出去替人放牛,偶爾也打短工。

後來,局勢動蕩,很多人迫於生計,渡海南下,1854年,17歲葉亞來也隨鄉人乘船南渡,到英屬殖民地馬來亞,成為一名過番客。有史料說,葉亞來是自願移民的,不過也有另一種說法,說他“來既感國內生活維艱,立足匪易。又震於海外富庶,乃與母商,決自賣身為豬仔。

立限三年,得數十金,交母養老,飲泣敗(拜)別。”(注:羅香林的《吉隆坡開辟者葉來傳》)到底是被賣到南洋淘金的“豬仔”,還是沒有任何契約的自由移民?因為這關系到葉亞來南下的動機。有關葉亞來的傳記,中英文均有,但個別內容有一些出入。

有必要多交代一下,上世紀六十年代香港“中國學社”《乙堂文存》又有另一種說法:說17歲葉亞來是一個“強壯短小精悍而有點固執成性的青年”,離開家園是征得堂上雙親的同意,他從惠陽渡口“澳頭”搭小船到裙帶洲(注:香港舊稱),然後乘三枝桅的大眼雞船,2個月航程後到達葉氏族人集聚的馬六甲。

葉亞來初至馬來亞的最初幾年,與大多數移民南來時一樣,葉亞來也寂寂無名,他勤儉勤勞,但也染上一些不良嗜好,如嗜賭。上岸時,他被族親葉國駟安排到榴蓮洞加(Durian Tunggal)一家錫礦做事,4個月後,他又被介紹至附近的吉山鎮(Kesang)一家雜貨店做幫工,店主葉五是葉亞來的族叔。後來,葉亞來被遣送回鄉,打發回國。有二個不一說法:一是葉亞來嗜賭,葉五擔心無法和家鄉族親交代,故打發他回國。

另一種說法是葉五店裡生意不好。葉亞來後來轉道新加坡後,又折返回馬六甲。此中,有個說法是他賭性重發,將葉五給他的旅資都輸光了。再次登岸,葉亞來和一個叫葉福的同伴,轉到附近的蘆骨(Lukut)另謀生路,也是他人生的轉折點。

1856年,到蘆骨的葉亞來,在一個惠州客家人開的礦場做廚師,3年後改行買賣豬仔,生意順利,又擴大至附近的雙溪烏絨(Sungai Ujong),並與當地華人甲必丹盛明利(Kapitan Shi)的隨身護衛劉壬光(Liu Ngin Kong)結識,彼此都是惠州客家人。十九世紀及20世紀,在大馬錫礦產業鏈中扮演的重要角色的華人族群,如福建人(主要是閩南人)、客家人、廣東人、潮汕人等,各具風騷,但彼此有重重矛盾和爭奪,勢力格局也出現了多次“洗牌”。

其中,以廣東群體(廣府人)為主的“海山派”和以客家群體為主的“義興派”有過嚴重的對立。葉亞來當時加入的是盛明利這邊的“海山派”幫會,他後來甚至不做豬仔生意,跟隨劉壬光,卷入了當地政治、經濟及族群紛爭。

(順帶提及,在殖民時期,不少參與大馬錫礦生意的福建人和“海山派”關系密切,屬於結盟關系;當時福建人人數不少,但入口比例不如客家和廣府人,才選擇鑲嵌於“海山派”。)1860年8月,雙溪烏絨當地兩大馬來集團為爭奪華人錫礦稅收等利益發生沖突,“海山”、“義山”選邊站,歷時半年的沖突後雙方死傷慘重,死傷華人達6000余人。盛明利遭擒被殺,劉壬光、葉亞來也負傷。事態平息後,為了補盛明利之死留下遺缺,葉亞石被推舉為華人甲必丹。

1961年,葉亞石又推舉葉亞來為繼任者,24歲時成為權重一方的華人甲必

丹。

葉觀盛甲必丹(captain),當年華僑俗稱“甲大”或“老太”,當時這個封號主要的職責是管理某一地區有關華僑人的事務,是很有權勢的職位,由當地政府委任,相等於華人社會的領導者。梅州、惠州、贛州、汀州,被稱為“客家四州”。

團結、聚群的客家文化,講求的是“抱團”,群體力量大、勢力強。從大馬錫礦業崛起的客家礦業巨富葉觀盛、葉亞石、葉亞來,被合稱為吉隆坡“三葉”。葉觀盛是雪蘭莪最好一位甲必丹,祖籍廣東台山赤溪,“三葉”裡他年齡最小;年歲最大的葉亞石,是又名葉石,是吉隆坡第四任華人甲必丹,原先是跟隨葉觀盛的。

葉觀盛、葉亞石、葉亞來都姓葉,但非一個宗族支系,除了同姓且同屬於廣府人外,更緊密的一層關系是均為客家人。葉亞來是惠州客家人,葉觀盛是台山客家人。葉亞石之所以選擇葉亞來成為自己的接棒人,也因為葉亞來在沖突中英勇善戰。

葉亞來在故居邊出資修建的客家圍屋“碧灩樓”致富後的葉亞來,曾出資委托族裡的堂兄弟,在故居邊興建一座依山而建的大型客家圍屋“碧灩樓”,至今已有130余年歷史。“碧灩樓”早年曾有一對聯曰:“漂洋過海打州府,業立南洋振乾坤。”是歌頌葉亞來之功績的。

在葉亞來逝世前二年,晚清政府封賞他“例授中憲大夫葉茂蘭”。不過,直到葉亞來辭世四年後,碧灩樓才落成。一人一座城,被譽為“吉隆坡王”,讓葉亞來到了人生巔峰時刻。被推舉為華人甲必丹後,他和一些馬來領袖結盟,參與雪蘭莪內戰和吉隆坡的保衛戰,並成功打敗了對手,並於1873年至1880年間,獲充分授權經營和管理吉隆坡。

除了讓吉隆坡局勢安定,他的功勞更在於在飽受戰爭蹂躪的廢墟上,重建吉隆坡。葉亞來組織了一支武裝隊伍,維護當地治安,也防海盜侵犯。另外,他善於和英國殖民當局、馬來蘇丹等保持良好關系,他團結華族特別是友族。除了錫礦業,他也大興糧食等種植業,鼓勵重建吉隆坡的公共建設及與經濟相配套的道路交通、碼頭、牧牛場、養豬場,屠場、采石廠、倉庫等。

葉亞來對吉隆坡的“浴火重生”貢獻的多方面的。比如設立醫院照護病人,創辦華文學塾、立廟等。在他的管治下,吉隆坡欣欣向榮。直到1880年吉隆坡取代巴生,成為雪蘭莪州首府和行政中心。英國殖民當局收回管理權,不過也讓葉亞來參與州的一些事務。後來,葉亞來雖續任華人甲必丹,但主要是處理華族事務了。

期間,葉亞來也成為了吉隆坡首富。1885年4月15日,葉亞來病逝於吉隆坡,享年48歲。葉亞來病故當天和出殯之日,為表哀悼,吉隆坡政府部門停止辦公,全部參加殯儀活動。總之,葉亞來管治的吉隆坡,讓這座城市快速崛起並具規模,也為日後成為大馬國都奠定了好的基礎。

作為吉隆坡的開埠功臣,他除了被譽為“吉隆坡王”外,吉隆坡至今仍有他的塑像,以及保留“葉亞來街”。消失在歷史教科書的葉亞來

吉隆坡最老的華人廟宇——仙四師爺宮(Sin Sze Si Ya Temple)吉隆坡最熱鬧的旅游市場“茨廠街”附近,有吉隆坡最老的華人廟宇——仙四師爺宮(Sin Sze Si Ya Temple),也是華人在吉隆坡定居的縮影之一。

仙四師爺宮,是葉亞來當年為紀念他的兩位將軍盛公(盛明利)和鐘公(鐘炳來)而修建的,廟裡還供奉觀音菩薩、關公、文昌帝君、太歲等華人信仰。茨廠街,是葉亞來開拓吉隆坡修建的道路之一,在他最輝煌的時候,今天的巴生河以東三分之一的土地,曾屬於他的。

仙四師爺宮,有1932年立的“四公碑”,“四公”指的是四位華人領袖葉德來(即葉亞來)、葉致英(即葉亞石)、葉觀盛和陳秀蓮。在20世紀初梁啟超在《新民叢報》的一篇文章裡,葉亞來被列為九個著名的中國海外開拓殖民者之一。

據不完全統計,有關葉亞來的傳記就有五十種版本,但由於各種復雜因素,葉亞來曾消失在大馬華人及大馬當地的教科歷史書,為什麼會這樣呢?1999年,在吉隆坡舉辦的第十五屆世界客屬懇親大會,首相馬哈迪致辭時表示:如果沒有把客家人的事跡寫入歷史,沒有把華人甲必丹的貢獻紀錄在案,吉隆坡的歷史將不完整的。

馬哈迪還指出:吉隆坡三位客家領袖,甲必丹葉亞來、葉亞石及劉壬光,為吉隆坡的現代化發展建設奠下基礎。

葉亞來主題文化展示館內的葉亞來渡海塑像葉亞來,是對吉隆坡開拓作出重大貢獻的歷史人物,但他的歷史地位受各種因素干擾,未能得到公正的評價。此外,很多人寫他的傳記時,也基於立場問題,有添上了不少神話色彩。

在1980年代,葉亞來對吉隆坡的貢獻及開埠地位,受到了非華族人的質疑。比較突出的是時任馬來西亞的文化、青年及體育部長拿督阿都沙末(Datuk Abdul Samad Idris),他曾撰文否認葉亞來是吉隆坡的開埠功臣,並稱開辟吉隆坡的是與葉亞來同時代的馬來貴族拉惹阿都拉(Raja Abdullah)。顯然,這裡有大馬社會政治操弄的影子在作怪,也導致了葉亞來的貢獻遲遲未能得到大馬官方的認可。

“沒有葉亞來,就沒有吉隆坡。”葉亞來的傳奇,在當地及華人社會被廣為傳頌。問題是,對葉亞來的評價,並非是所有大馬華人的共識。比如《星洲日報》副總編輯鄭丁賢曾認為:“那時采礦都是幫派,今天來看有點接近黑社會,葉亞來就是一個幫派領袖。”《星洲日報》目前是馬來西亞影響力最大的華文報紙。

馬來西亞怡保街頭的錫礦華工壁畫以上種種質疑,這裡且不去定論。眾所周知,馬來亞早期各大專屬領域的行業裡,存在了華人各方言群或幫群在不同地域、不同時期佔有優勢的現象;這種現象,又與葉亞來為代表的族群有什麼聯系呢?

葉亞來,被奉為“吉隆坡的創立者”,在吉隆坡開埠時對城市建設、教育醫療等都有傑出貢獻,這個結論毋庸置疑。另一個方面,葉亞來也是第一代客家華人以勤勞的雙手和不屈不撓的精神在異域開花結果的典范,他也變為散布各處的客家子弟心目中的榜樣人物之一。錫礦業,向來被認為是客家人的“專利”,葉亞來、葉亞石、葉觀盛這三位有名的客家“三葉”的發跡,均與錫礦業有關。

但隨著19世紀末拿律錫礦資源的枯竭,客家和廣府社群也被迫另謀生路,他們過去所完成的角色也在退場後進一步被淡忘了。後來,大馬產業分工時,人們通常會說福建人經商、海南人賣咖啡、潮州人捕魚、廣府人打金,客家社群板塊在產業分工的地位反而弱化了。

諸位,如果您查找歷年大馬富豪榜,除了華人在經濟上的地位外,您也從中可發現各大華人社群在經濟表現的份量。大馬,過去有“世界錫都”之美譽,但如今錫礦業對大馬經濟的影響已寥寥無幾了,最好的時代已變為歷史記憶,漸被淡忘,隨之黯然失色的也包括了葉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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